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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北京--在歌声燃烧的夜晚遇见自己

从地铁里走了出来,感觉到有些许不舍在心间弥漫不散,许多人从身旁走过。他们与为逆向而行,我一个人向左,他们蜂拥而去。一直向右。人潮过后,过道里空空寂寂的。从地下走到地上,北京,夜色正浓。从人海里走向静寂,手里空落的感觉渐渐淹没了整个身体。周围的空气也因为夜深的缘故而凉了起来。轻微的寒冷,如轻微的落寞,在行走里,一步一步的铺开。北京,我不再有幻想了,你知道,当我这样暗暗决定的时候,我依然是在路过。
谁曾为谁停下?谁又曾为谁远走?脚下的大地从来不曾言语。这是因为,最终我们都要躺在它的怀里。夜凉如水,秋天的北京,我从你的怀抱路过。
没有拥抱,我就对着一棵树偷偷的笑着,然后偷偷的张开双手,却不敢向前。没有同伴,我就停下,摸摸鲜花的头,手指从她们的叶梢掠过。亲爱的,我触到了这个世界深处的血管了。你看,你看,欲望和泪水,即将喷薄而出。然后,又在众人的头顶轻轻的笼罩。面无表情,是大家最好的表情。没有拥抱,是最好的拥抱。没有同伴,便不需要说再见。北京,我只能对你说一声晚安,便可以在别处睡去。

那个夜晚并没有远去,我只要点起一根烟或者再次的走上天桥,它就再次一次的向我走来,将我淹没。使我说不出太多的话语来。

那天,北京下起雨来,从上午一直到夜晚。这场并不大的雨水让人焦急起来,甚而让人焦灼起来。潮湿无处不至的弥漫着,气温也急剧的下降。路上凭空的塞满了很多人、很多车。雨已经小了很多,微微的打在脸上、打在手上,风把温暖一丝一丝的从身体里抽了出来,扔在路上。走到一座桥上,有一个孩子在咿呀咿呀的拉着二胡。他穿着风衣,在湿透的桥面上坐着。桥上没有灯光,所以无法看清楚他的脸。远处的霓虹灯光把这里微微的照亮着。孩子拉的二胡声并不好听,完全没有了二胡应有的凄婉和细腻。可是他一直拉着,从不停绝。他身前好象摆着一只碗,他的衣服看起来更像雨衣,坐着的时候,更像一个活在套子里的人一样。他一动不动的拉着,好像是低着头,也好像是抬头的。许多人在路过,许多人匆忙得没有看他一眼。我也忽然有些焦灼起来,脚步愈加的快了。夜色黯淡,雨水打在手上,如此的刺痛。寒冷开始在耳边呼啸,汽车也忽然呼啸起来。周围的事物开始用一种我无法言明的速度进入我的内心。记忆里开始刮着同样的风,心脏里一片寒冷和潮湿。
我没有回头看那个男孩。二胡声也渐渐的远去。可是一路上始终有风声在耳朵边呼啸着。霓虹灯在雨水里把这个世界映衬得更加的梦幻和美丽。对着北京,对着这个梦幻如此的世界,我只道了一声晚安。然后,又继续的走在雨水和夜色里。

她手里握着一束血红的玫瑰花。这是我第二次的看到她。第一次是大约十天前,而这一次,我却要离开北京。十天前,我曾经说过要到她家去,给她买几本书。可是,我没有。再见到她 的时候我便有些羞愧起来。我对她说我明天就要走了,到南方去。她说,那好远啊。我开始看着这个孩子,手里的花朵鲜艳无比,可是,她却仿佛失去了孩子特有的新鲜的颜色。她今年才13岁。一个如花朵般的年纪。她说,她家是湖南的,来这里半年了。“你怎么不上学?”“上不起了,就到这里来。”“那你住在那里?”“住在阿姨家。”她低着头,好像有些不乐意说出这些话,又或者,是没有人这样问过她。“阿姨对你好么?”我忽然有些后悔说这样的话。她有些迟疑,抬头看了看我,又把目光转向别处,“还好。”“那你晚上什么时候开始卖花?”我依然有些不依不饶。“晚上六点吧”“卖到什么时候?”“明天的五点。”“那你夜里怎么过?”“夜里.......”她忽然有些沉默。“那你白天干些什么?”“白天?白天吃了饭就睡觉啊,很容易过的。”她说得轻淡如水,仿佛不起一丝波澜。“冬天来了,北京很冷的,你要注意些”我愈加发现自己的语气中软弱。“冷啊,我会注意的。你到了广西,也要注意。”她一边给玫瑰花缠着塑料纸,一边对我说。
我忽然很想买下一些玫瑰花来,送给这个孩子。这时候的玫瑰花,与爱情无关。可是,我只有无能为力的走开。亲爱的小孩,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你该怎么办?一个路人无关紧要的祝福,又能带给你什么?
晚安,北京。我只能默默的在内心里说。

现在是凌晨的北京。我握着笔,在纸上胡乱的写着。点起一根烟,喝着刚刚烧开的开水,听着从楼上传来的水声,周围的一切都如此的沉寂。我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你是知道的,我依然无法入睡。我尝试着许多种入眠的姿势,可是,一切都让我感到沮丧,我失败的瞪着眼睛,看灯光在墙壁上和手指上燃烧。这是最先燃烧起来的事物,我这样的记下。
我站起来,把窗户打开,又关上。我给自己倒水,喝上一口,又倒掉,然后又为自己倒上。我弓着身子躺下,看着猩红的烟头上带着许多的灰烬。我坐起来,有些莫名的翻起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子来。我并不想寻找些什么东西,我只想让自己的手有些事情可以做。我想着连日来走过的路,莫名的兴奋,莫名的失落,又莫名的彷徨。我呼唤着一个人或几个人的名字,没来由的想着他们,想着所路过的人的脸庞,没来由的想着一些词语:旅途、生活、拥抱、刺、疼、欲望、迷恋、暖、甜蜜、行走、离别。我藉由此来填满对面雪白而空落的墙壁。可是,我需要什么才能填满我的内心?
点燃烟盒里的最后一根烟,眼睛开始有些疼。恍惚中有人向我走来,又从我身边走去。歌声在午夜适时而至的响起。汪峰的歌声如同利刃一样穿透心扉,他说,晚安北京,晚安,所有孤独的人。我在房间里四处的走着,检查着水龙头是否关紧,检查自己过去的日记和笔记是否还在,检查自己是如何的走过来的。

歌声终于开始燃烧起来,如同香烟一样。我有些兴奋,也有些居丧的这样想着。这个夜晚,注定是无法被我准确说出的。因为它也已经渐渐开始燃烧起来,落在地上,成为些许的灰烬,凌乱而沮丧、安静而轻盈的睡在地上。
晚安,北京。晚安,所有未眠的人们。
歌声继续燃烧。在歌声燃烧的夜晚,遇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