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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天之下,浪迹天涯----我的2004/浪迹天涯系列

前言 拆烟盒

  当我写下这个题目的时候,清晰的听到窗外的汽车在挣扎、轰鸣着。我刚刚拆开一包烟的盒子。数着里面的20根烟,我知道,这将如同我20多岁的年华。区别是,我的20岁的年华已经燃烧殆尽,烟盒里的烟却等待着被点燃。这也如同我的年华,它们排着队,整整齐齐的,等待生活把它们点燃。
  今天是2005年7月22日,离我的2004已经是七个月又二十二天。这就像一个抽完一包烟的人看着烟灰缸里的灰烬一样,过去,原来真的是灰烬一样存放在记忆里么?或者是的。但是,写下这些文字,又是为了什么?重新排列那些烟头,重新排列那些灰烬?又或者是这样的。
  弹落的烟灰,是我过往的青春。

  第一根烟孤独者,注定可耻

  2004,我失去了骄傲与梦想。2001年,我怀着和很多年轻人不同心情走进大学。因为,能走进大学是我最大的幸福。但是,我终究还是流于失望。2004年上半年,大三。我开始觉得自己的很多想法已经显得有些不和时宜了。人们争相渴望的,是另一种生活,而更多的,是重复别人的生活。当我正在寻找如何成为自己的时候,发现我正在离人群越来越远。我不再以能自己去追求自己的生活为骄傲,而是无奈。但是,我从来没有停止过。
  对于孤独,有时候我耻于说起。因为我还不知道,我是否真的是一个孤独者。或者,我仅仅是和很多标榜孤独的人一样,只是失去了聚光灯的照耀而自怜起来的人。每个孩子都希望被关注。这样,他(她)才不流于与寂寞相伴。寂寞是另一个我耻于说起的名词,因为很多人已经把寂寞涂上了暧昧而无耻的色彩。而孤独本身,是一种勇者的勇气,也是成为自己、承担自己的责任。而我呢?是什么?或者仅仅是个单独前行的人。
  朋友说,你曾经是个愤青。我惊诧于他这样的表达。而细想,这是不是另一种丧失?更进入大学的时候,对什么都看不惯,对什么都看不起、看不下去。而如今,我安然自得的活在城市里,开始对周围的人充满谅解,对那些曾经嗤之以鼻的行为视而不见甚至亲力亲为。在火车上,我对着邻座的一个小孩打招呼,他扭过头去,不看我。我没有惊诧。因为妈妈小时侯也这样教育我,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我甚至开始嗤笑自己的一些莫名的勇气。我为什么如此的相信陌生人?我为什么对那些躺在路上的满脸是泥的人们投入如此多的注意力?即使如此,我又能干什么?
  2004年,是我在一个大学社团里的最后一年。当社团要发起募捐衣物的时候,有人问我,你们拿这个衣物去那里?是不是拿去卖了换钱放入自己的口袋?我近乎离奇的平静。我不会愤怒。即使我们拿出自己的钱放进去为那些孩子送一些文具什么的,我只知道,那仅仅是一个人或者一群人的表达自己而采取的做事方式之一。我们戴着红帽子,站在烈日下,只为能募捐到更多衣服和书本。我们四处奔波,从一个单位到另一个单位,只为能求得一个摆摊的地方,摆摊来干什么?不是卖书,是募捐书。我们中有些人逃课,有些人跟女朋友吹了,为什么?因为时间不多,要做的事情却很多。一个老师问,你们下乡能干什么?一个朋友马上站起来,用近乎激动的语气质问他,老师,你知道我们下乡干什么吗我们只是想让孩子们知道明天还有希望希望还在而且我们告诉他们学习是快乐的。我也惊诧于朋友的语气和勇气。
  可是,我们是另一群人。这样说或者有些激愤。但当我凭着一腔热情去前行的时候,我才发现,有一种孤独是真的。我们有了勇气,我们行动。我们就是孤独者。可是,孤独者,在人们眼中,注定是可耻。
  2004,是我大学里最后的激情岁月。尽管我失去了骄傲和梦想。

  第二根烟病中书

  2004年5月中旬,我收获了一场巨大的病痛。或者那是我20多年来最大的病痛。开始的时候,是头疼。本来以为这是一件小事。因为每次伤风感冒什么的,我从来没有看医生的习惯,去运动一下,踢一场球就好了。即使头疼,也是常有的事,那仅仅是我用脑过度的症候而已。然而后来是茶饭不思。这时候也没想什么。但是后来就持续发烧,浑身乏力。接着就去买退烧药、止痛药。夜里便是大汗淋漓,疼痛难忍。如此持续了三天,每天都是噩梦。醒来,然后再难睡去。第四天,在去医院的路上,列日当空,我走在路上,要上坡,坚硬的水泥地板让我感觉到连走路也是一种疼。脚底板不停的颤抖着。当时多想就这样的躺下去,从此都不要起来了。到处都是阳光,到处都是人影,到处都能让我疼痛。
  后来医生说,若果你再慢一天来,你就……。医生没有说什么,我无力的躺在床,微弱的笑着说,幸好,我来了。就这样,我15次的躺在雪白的床上。看着针管从手上的青筋处扎下,不敢翻身,因为这样会让针管送动。不敢睡去,因为害怕输液瓶会出现真空。不能坐起来,因为太过于无力。每天的上午和下午的几个小时,都要躺在医院里,一个人看着那些淡黄色的、无色的液体从血管进入身体全身有时候麻木,有时候冰凉。每次看着医生、护士把针头扎进青筋,都有一种残忍的感觉。这就是我的身体?这就是我需要日夜相处的身体。你为什么如此不经折腾?有一次,因为医生护士们都忙,所以我自作主张的把针头拔了出来。由于操作不当,血从血管里流出来。我摘了些棉花,用力的捂着针扎过的伤口。血还是不听话的流出来。等医生来的时候,棉花已经红了。我竟然没有感觉到疼。或者,流血是不疼的。我仅仅是在看着,这竟然有一种残忍的快感,一点也没有紧张的样子。医生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我报以一笑,然后说,不好意思。好象生病流血的是他而不是我。后来,有朋友来在旁边守护着,这时候,我才会想,我,不是一个人的。

  可是更多时候,我是一个人的。这个时候,我是一个不用上课的人。在别人匆忙的去上课的时候,我慢慢的起床,然后喝水,然后慢慢的走向医院。见到熟人了就打招呼,问去那里,我就微笑的说,到医院输液去。什么?输液?你身体不是很好的么前些天还见你踢球。我微微一笑,跟他(她)说再见。在去医院的路上,我终于找到一个理由,停下来看看过往的人们,看看这个我生活了三年的环境,看看路旁的树、花、草。我不用这么匆忙,而且手里还是空空的。有几个晚上,我跑到社团的办公室去,打开门,铺开旧报纸,打开墨汁瓶子的盖子,拿来毛笔,轻缓的写了起来。“长风过尽,相思成空。此情最痛,劝君珍重。”末尾注上,“小刀周远,病中杂书。彩云之南。”又写,“一生一代一双人,怎教两地销魂。此时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写完,把手放在背后,临窗望远。一时思绪无限,由于连日来摄入粮食不多,加之站立太久,于是就靠着椅背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夜渐渐深。我又慢慢的走了回去。
  那时候,我有一段有些无人知晓的所谓爱情。人各天涯。她在江南,而我在云南。千里之隔。这耗尽了我许多的期望。深想,我们此生皆难相见了。于是,暗下决心,到江南去。而我惟一可以到江南去的机会就是到那里上学。于是,脑袋一烧,决定考研。后来想想,我考研并非仅仅为此。好男儿,志在四方。在那时侯开始,当我的病情稍微好转,我就摊开从图书馆借来的《当代文学史》看了起来。这样,总算没有把时光都用在看风景和忍受孤单之上。我开始坚定起来,我要到江南去,不光是为了她,也为了幼时的梦想。
  办出院手续的时候,医生给开了很多药。医生说,开多点吧,为防万一。那些药是我用医疗保险买的,我只付10%.等我病全好的时候,我才打电话给父亲说,我病了。伤寒,但又好了。父亲一惊一乍,怪罪了半天,说了些注意身体的话。我一一的笑着答应,并拍着胸口打包票放心,我以后不会了。
  大约17天后,我又穿上我的阿根廷蓝白色球服,穿上一年也没洗的球鞋,开始在水泥地上奔跑。有人惊奇的问我,你不是病了么前两天还看你到医院去了呢怎么现在就跑去踢球?我笑。是啊,健康真好,可以奔跑,可以追逐我的梦想和爱情。

  一场病痛,是一场无法预知的劫难。可是劫难后面,是一种厚重的生命的感觉。我更加深知,我不完全的属于自己。我属于那些爱我的人们,属于那些需要我帮助的人们。当我平静的站在烈日下的球场上时,我知道,我该享受这时候的每一个瞬间。
  我对那些感觉到生活没有意思的孩子说,你知道不,活着是多么美好?可以听见风在耳边呼叫,可以看阳光爬在自己的身上,可以感觉到疼,可以感觉到幸福。

  第三根烟爱情是一场烟火的表演

  写下这个题目,并非认为爱情有表演的性质。我只是觉得,爱情,有时候如同一场表演,过去了,你就再无法挽回和看到。可是,当我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不是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我曾经以为自己如此幸福。
  她对我说,我要到云南来。我说,好,你来吧,我请你吃饭。后来,她说,你要把我背过喜玛拉雅山。我说好你先减肥吧因为我太瘦了背不动。要不我就会把你背到滇池边上,把你扔下去。我们每天都说话,相互打电话。有天晚上,她说,我不能去云南了,因为我被本省的高校录取了。我听着,握着听筒,不说话。她急了起来。好像带着哭腔。我依然用力的握着听筒,忍住,轻叹了一口气说没关系,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麻木。然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躺了下来,泪水从眼角流向耳边,很凉的感觉。那时候的我还在发烧。紧紧的把听筒压在耳朵上。我一边流着汗,一边让泪水轻轻的落下。我们说了很久的话,彼此安慰,都不敢说狠话。当我把电话放下的时候,发现枕头一片潮湿,有泪水也有汗水。
  “原来一生一世是那么短暂,所以当你发现所爱的时候,就应该不顾一切的去追求。因为生命随时都会终止,命运是大海,当你发现你能够畅游的时候,你就要纵情的游向你的所爱,因为你不知道狂流什么时候会到来,卷走一切希望与梦想。”这是在《悟空传》上的一段话。因为这些,在我躺在医院的第三天,我下决定要当一条命运大海里的鱼。奋力的游向远方,因为远方就有我的爱。我义无返顾,一个小朋友对我说,我敬佩你,尽管我觉得你很傻,但是你的义无返顾是我没有的。我笑,然后不说话。我借书,买教材,推掉所有的事情,开始专心的准备考研。其实,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我考研不单单为了她,也为了自己。因为此,许多人说,小刀,你为什么傻得如此可爱?
  可是,命运如大海,谁也无法预知下一浪头会把人冲出多远。当我正在自以为奋勇的前行的时候,命运的浪头冲了过来。她说,她要做一个手术。她没有告诉我。我到处打听,歇斯底里。我开始说着狠话。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没有回答。我一直以为,两个人,要同舟共济。可是,不。我太过于执著。她说,你走吧。我说好吧,我等你做完手术。她说不。我说我必须如此。我又开始有些歇斯底里。最后,她说滚。好吧。我,滚。
  后来,她过得很好。而我,也过得很好,因为我已经把自己逼上了边缘。当爱情幻灭,亲爱的小孩,你就要朝着你的梦想进发。我的爱情,如同烟火一样短暂。从此,我也发现,对于爱情,我在言说的时候总是加上“所谓”二字。所谓爱情,我是不懂的。可是,那些日子,激起了我的斗志。青春的灰烬,便这样的被弹落,没有轰轰烈烈,没有一切人们想象的那样。
  灰烬,已经铺开。在时间里,我尝试着把自己铺开,开始丈量梦想的长度。
  我悲伤,但对梦想,我绝不放弃。

  第四根烟蓝天之下,浪迹天涯

  小时侯总是问父亲,远方是什么?父亲说,远方就是集市,是圩镇。于是,我一直向往到圩镇去。后来要代表学校去考试,我第一次到了圩镇。第一次到了自己想去的远方。那时侯的兴奋,如同一个哭着的孩子得到许多块糖似的。我从圩镇上走回家去,我很快又想,这就是远方么?于是,在我稍微年长的时候,远方是什么?正在给我收拾行李的父亲说,远方就是县城。我的堂叔送我到了县城。在那里,我第一次经历了大人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堂叔焦急的脸和亲戚难堪的脸互为对比,我知道,我必须面对接下来的生活,独自面对。我在那里停留了6年,从未满13岁到刚满18岁。那时侯开始,我又开始想着,我的下一个远方是什么?到了2004,我依然在想着,那里才是远方?父亲无法回答。祖母和母亲在我回去的时候都问,火车是什么样的?我兴高采烈的脸忽然安静了许多。村庄依然是那个村庄,我呢?

  当我决定要考研的时候,我给父亲打了个电话。父亲没说什么,只是说支持,然后说,你自己决定吧。我对他说,我要到很远的地方去。父亲停了一下,还是说,你自己决定吧。我握着听筒的手忽然有些无力。父亲,你可知道,我是如此的愧疚。可是,我知道,无论走怎么样的路,你永远都会站在我的背后。
  从7月开始,我每天都要穿过学校的天桥,走进教室,随便找一个位置就坐了下来。早出晚归,成了我的生活。头发在这个时候疯狂的生长。朋友每次见到我,总说,你在干什么啊这么多天没有见你哎呀你又瘦了。我说是的我又瘦了我还要看书去再见。我的书包很瘦,如同我的肩膀。一个很瘦的人背着一个很瘦的书包,书包里面有几本很厚的教材,书包外的网袋上放了一瓶开水,那是每天必备的东西。很冷的天气,瓶子里的水也很快冷了下来。可是头一仰,又把水喝了下去。一阵冰凉透心的穿过身体。

  昆明是个下雪的城市,可是,却从来是一年下一次。冬天里,教室里的玻璃都沾满了潮湿的水气。把手怎么搓也无法取暖。冬天的手,已经伸进了我的灵魂,向我索要命运的时刻表。许多个下午,在没有人的教室,放下书包,坐下,允许自己发呆一会,又翻开书,拿出铅笔,在我的时光里写写划划起来。许多个黄昏,我看着教室旁边的海棠树空荡的枝头,挂满黑暗的。我常常梦到黑夜如同巨大的翅膀,我,仅仅是它的羽毛。我也常常梦到远在天堂的祖母,她布满皱纹的脸,她不时的呼唤着我的乳名,我总是尝试着向她靠近。可是每次都没有成功。我也常会想着我的爱情,那短暂的爱情。在无法安静的时候,我强迫自己写下一些片段。黑色而内含力量。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一直在劝导自己,你,正在向梦想靠近。

  在沉痛中的人们,是无法奢求什么的。那时候,我只知道奋力前行,不管风雨如何喧嚣。到了年底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真正的活过了一回。一个人如果没有真正的为自己的梦想奋斗过,那么,他(她)的生命将不会是真正的生命。
  在那些日子里,音乐和阅读将我从困苦中拯救。我不再是那个深陷于悲苦的人。“音乐和阅读,抚育我的灵魂长大/而父亲,给了灵魂厚重的涵义”。在那段日子里,我开始习惯于这样的叙述。即使一无所获,我对自己依然如此的满意。而父亲,我的父亲,我该如何对你诉说?
  远方,远方这个名词如同命运一样,模糊而有些清晰。当我看到江南的烟雨的时候,我却无法向它靠近。当我在路上捡到梦想的羽毛的时候,它却飞走了。蓝天之下,我如何能浪迹天涯?

  后记 掐灭烟头

  2004,我在云南,而如今,我在深圳。我总算来到了天涯。在这里,我看到了海,看到了天涯。而当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抽了不止五根烟。可是,你是知道的,吸烟有害健康。于是,我想,我该掐灭烟头了。
  亲爱的兄弟,亲爱的小孩,亲爱的自己,请掐灭烟头,请随我,在蓝天之下,浪迹天涯。
  怀念我的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