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银杏叶黄的时候,风一吹过,就可以感觉一阵寒冷沿着裤子贴着,怎么也驱赶不去。而远在南方海滨的深圳,这时候还是打不死的夏季气温。两相对比,这时候就开始怀念念夏天里的深圳,总有一阵潮热贴着皮肤,怎么也驱赶不的感觉。而如其说怀念那潮热,还不如说只是怀念那年月的炒河粉。
在成都,一碟炒河粉的价钱是11元,这仅仅比9年前深圳的一份最普通的快餐扣肉饭要多上一块钱。当我第一次吃着扣肉饭的时候,觉得又难吃又贵,惴惴不安地看着墙上的价目表,每天都要吃两餐,这么下去我岂不是转眼就穷了?于是马上就想起家乡的好来:一盘炒河粉才3块钱不到……
于是,炒河粉就成为了个人历史里的属于家乡的标识。当然,在这个冷飕飕而满大街飘着火锅味的城市,你是不能奢求老板要给你来一份“干炒牛河”的——如果老板瞪着眼睛问你什么干炒,什么是牛河的时候,你那一颗“河粉之心”会忽然不敌“火锅之心”的。
而炒河粉之心,是从童年的夏日练就的。那时候是农忙时节,村人们迎来的第一个“春”:六月春。在村人的日历里,“春”是收获的季节。比如另一个“春”就是十月春,即南方双季稻的晚稻收获季。六月春的童年,是忙碌而充满各种惊喜的,比如吃不上肉的时候,可以到田里抓蚱蜢,炸着吃,黑糊糊的,咸而又带着一种肉味。比如中午的时候,会有挑着河粉的小贩,走村串户地叫卖。如果你没有多少钱,你就用米换,也可以给点加工费。实在是什么都没有,就舀多点米吧。
那时候的河粉,还没有现在的工艺,掺不了各种成分的原料。米,就几乎是惟一的原料。而这河粉这玩意,方圆十几里地,也就只有两户人家专营。所以他们似乎也不敢偷工减料,毕竟吃出啥问题了,对任何一家的经济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六月春的河粉,其实对大多数成年人来说,都不外是一种偷懒,毕竟在田里已经够累了,还要回家张罗吃的,就更累得不行。于是河粉就成了一种快餐式午饭:可以胡乱炒一下就可以吃,也可以随便用酱油拌一下就可以吃(就像米线一样)。炒的时候,就是把镬头烧热,放油、加生抽,再把河粉放进去炒上一阵,加一点点葱花什么的小佐料,就可以起锅了。而如果在炒河粉的时候,放上几叶青菜,就仿佛是天赐了——在村里,大人小孩们都常年喝粥,饭也是做得中规中矩,偶尔有了点不同,就足够让人不忘了。而也只有在六月春的时候,也才会有人挑着担子,到村里叫卖。于是这河粉就更显得稀贵了。
让人奇怪的是,这一年里不多的几次,倒却成了记忆中的一个习惯。于是每到一个地方都会问:老板,有没有炒河粉?即使被翻白眼,这习惯也屡屡难改。
这是又一个冬天,寒风吹得正是时候。面对着通街的小吃店和各种灯火通明的火锅店,那一颗河粉之心忽然窜了出来。在特地叮嘱老板不要在河粉里放豆瓣酱之后,我满意地坐下,等待属于我的那一碟炒河粉。等待的时候,就朝着墙上的价目表看了看。有那么一刻,那个9年前在深圳的穷街陋巷里吃着一份10元钱扣肉饭还惴惴不安的自己,好像就坐在对面。
如果可以,我能对那个惴惴不安的青年说点什么,我一定会先请他吃一碟干炒牛河,请他慢慢吃。即使日日在穷街陋巷里独自奔袭,也不要怕。
[注]干炒牛河就是干炒牛肉河粉的简称,在粤式餐馆点餐的时候都叫简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