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个月后,再次回到这个小村。冬日的阳光将瓦房映照得青烟缭绕的。这个小村很是偏远,中国移动的生意做不到这里,如果把电话线和电视关掉,这里几乎与世隔绝。不知是民族的习惯还是这里特有的习俗,这里的瓦房都没安装烟囱,烟从瓦缝中弥漫开来,显得极其安静而有诗意。
在走上这栋吊脚楼的时候,听到几个孩子的声音。他们刚好探出头来,几个脑袋在门框的边缘上露出来,在迅速的向外看了一眼之后,又迅速的转过身去。吊脚楼的木板被他们踩得很响。他们一定是在房子里跑了起来。伴着木板的响声,是他们嬉闹的声音,其中笑声很明亮,清脆,如铜铃般。踏着木板,跨入门槛,忽然间就是满眼的黑暗。房子显得有些阴凉,虽然外面是暖阳普照。
首先看到的是两个在烧火的老人,他们的脸被火光映照得昏黄,阳光透过瓦房的几块玻璃瓦投射进来。我开始用普通话跟他们打招呼,然后开始在黑暗中寻找刚才那几个探头的孩子。他们就站在我的左边,那是一个大一点的女孩,她身旁站着两个小一点的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我记起了这里的一个孩子的名字,于是下意识的对大一点的女孩儿喊了一声:何丽花。她迅速的转头,(我)不是,她才是何丽花。我问,那你叫什么名字?她继续用普通话回答:我叫何丽娟。她是不是你的妹妹?是。看来何丽娟还不适应与我交流,只得用简短的话来回答我。
我走到两个老人旁边,他们正在生火烧水。他们用手势和生硬的普通话向我解释着。我也用生硬的土话跟他们说着话。那三个孩子也凑了过来,坐着小矮的凳子上听我们说话。不知怎的谈到了孩子,我抓起何丽花的手(她的另一只手正抓着吃的东西)说,呀,你的手脏,不能吃东西,快让你姐姐洗洗去。我本以为这句无心的话说过了就算了。谁知何丽娟马上拉起她的妹妹,把她手中的东西放下,往水盘边走。她要给妹妹洗手。洗完后,她又把她弟弟拉了过来,接着洗了一次。到最后,她也自己洗了一遍。我抓起何丽花的手看了看,说,要洗干净点。这时候何丽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我看得有些过不去,又说,有没有香皂?看着她更加不知所措的表情,我急忙说,或者洗衣粉也可以的。她马上从一堆杂物中找出了洗衣粉,重新的为弟弟妹妹洗了手,并用毛巾刷了干净。
像她的父亲一样,我开始叮嘱她,吃东西前要洗手,这样就少生病了。还有,脸也要洗干净。这时候她马上开始用毛巾为弟弟妹妹把脸刷干净。然后在我旁边坐下,烤着火。在我叮嘱她的时候,她像个大人一样点头,她的弟弟妹妹站在她身后,隐约站成一排。站在前面的这个瘦瘦的女孩子,俨然成了一个家长一样。
通过像记者问答一样的交谈(除了我问她答,她几乎不主动说话),我才得知何丽花是她的堂妹,小男孩是她的亲弟弟。她的母亲去了广东打工,父亲去了糖厂打工(季节工)。她今年上一年级,弟弟妹妹都上学前班。然后问起她几岁了,她奶奶用土话说,她今年7岁。何丽娟看着她奶奶,带着疑问,8岁了,今天都2008了。她说这话的时候,三角铁架下的火堆轻爆了一下,声音清脆,有些火星窜上来,照得她的脸通红的。
临出门的时候我才注意到,何丽花一直用左手搓着自己的手背,或者她还在想自己的手是不干净的。我轻拍了她的头,心里一阵不安。或者我不该这样跟她说话。
后来,听村人说,何丽花的母亲是越南人,很年轻,说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去广东打了几年工,后来就不回来了。据说是跟她父亲离婚了。那个搓着手的小姑娘,如果有人问起她的妈妈去了那里,她该怎么办?如果有一天有人像我一样对她说,你的脸脏了,谁为她把脸擦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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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时候,他们很幸福。。
若是可以,我宁愿过这种清苦无忧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