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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击溃你的音乐瞬间

音乐是人类所创造的一小部分时间。当我们进入音乐,也会被回忆包裹,幸与不幸,我们都短暂地拥有那一小部分时间——尽管会是以一种“被击溃”的姿态。

写在前面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音乐开始参与到我们的记忆中来。或者有一天你回头再看,你不能不承认的一件事就是:音乐重构了我们的时间,或者说重构了我们对时间的感受。基于这一点出发,就有了以下的记录。

这些记录来自不同的人的不同经历,并不必定会感人,但是终究会把人触动——或者说“击溃”是一个更为准确的词。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大学毕业后,我做过西部计划志愿者一年,在一个贫困县的某个单位工作。

有一次到村里去,看到一圈人围着残羹冷炙聊天。原来他们吃完饭接着喝酒,看到我过来惊诧了一下。有人介绍我是来实习的大学生——虽然不是实习,但我已懒得纠正。很快他们又继续用我半明不白的本地话聊天,总之是说些段子,聊些收成。

对面坐着的有个人很特别,像是见过,但记不起来。我正在努力想起他是谁,他用手往我面前一比——原来他右手有六根手指,我似乎听人说过他的特别——大学生,会不会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倒,正想组织语言回答。这时候六指男人竟放声唱了起来,“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只有风儿在轻轻唱…”,男中音伴随着田野里的蛙声,在这个充满电音变速版流行歌的乡村里,像天外来客般不真实。

我再难忘记那首歌。

《大哥你好吗》

有一次我们在一个店里吃鱼,和女朋友说起童年兄弟妹的穷日子。

似乎由于时间还早,店里没什么人,店大哥就拿起手机放音乐,绝对是市面上喇叭功率最大的那种手机。十几分钟后,我听出了播放列表只有三首歌,第一、第二首是什么我忘记了,第三首是《大哥你好吗》。

听到第三遍的时候,我跟我女朋友说,这首《大哥你好吗》是倪萍唱的,女友表示不信,继续吃鱼。当这个倪萍唱到第七遍的时候,我再也忍不住了,“老板,你能换个别的听吗?”

后来一查这首歌是一个叫甘萍的人唱的,哦,原来做大哥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给自己唱过这首歌,家庭的温暖往往意味着负担,似乎二者对我都没有过多少。

《九月》

有一年的十一月,我刚到一个城市,租了一间小屋子,行李很少,没有认识的人。

那天似乎降温了,但偏偏要加班。下班虽有点晚,但还得在陌生的城市里四处找卖棉被的商店,要不然就成了寒号鸟。

可能是个中小城市,走了三、四条街都极少卖棉被的店,冷得直哆嗦。街上没多少行人,陌生感夹杂着寒冷,加上眼看就要快十点了,这种紧迫感就让人哆嗦得想找个地方一屁股坐下去不起来了。那时候大概只有音乐可以让人感到熟悉了,于是听了一个晚上的"一个叫木头,一个叫马尾"。

当然,也总算在店铺关门前凑齐了过冬的被子。

《晚安北京》

北京亮马桥。

那时候是秋天吧,北京下起大雨,晚上还是有些冷。打着伞送导师从宾馆门口出来打车。作为南方人的我,没有预料到雨中在北京打车的难度,在雨中站到鞋子湿透,腿发麻。

终于在雨小了很多的时候才把导师送走。往回走的时候忽然有一队人马在雨中走了过来,灯光中看是一个大人带着几个孩子,不知道是谁拉着咿咿呀呀的二胡,一个孩子手里拿着碗。他们都没有打伞。

晚安北京,我忽然明白了这首歌的(部分)涵义。

《七里香》

大学时室友买了电脑就开始整天循环播放周杰伦。不管是谁的音乐,就像西方经济学老师说的“边际效应”那样,当你很饿的时候吃一个包子会很舒服,当你吃到第十个的时候,你就会想吐——我只好背起包往外走。

有一天他开始循环蔡健雅纪如璟了,于是我就调笑他,怎么不放周杰伦了?于是用云南话唱"窗外的麻雀(ma chuo)…"我们相视大笑,他马上停下纪如璟,打开周杰伦,用湖南话改编那首《七里香》,我用云南话跟着他重复一遍,那个下午像三个口齿不清的人在骂架一样。

后来,在一次同学聚会上和他聊天,我开口就唱“窗外的ma chuo”,他一脸茫然地腆着肚子看着我。

哦,大学过去已久,大学过去已久,大学过去已久。在尴尬里我默念三遍。

《三天三夜》

三四年前经常和闺蜜们一起疯狂,比如谁过生日的时候,都要拉上大家去high歌,去开party。

我记得最疯狂的一次,就是大家唱着《三天三夜》,然后有人就开始脱衣服,我在沙发上笑着打滚。后来大家喝的烂醉。

现在大家工作都忙,找几个人出来吃饭都要约上半个月、一个月的,甚至是半年也约不到。有人钓了金龟婿出了国,有人在忙工作,有人要看小孩,有人不再是朋友。

有天晚上下班回来路过某个KTV厅门口,里面用很大的声音放张惠妹的这首歌。天哪,我听过最疯狂的喝歌居然只有这首,我做过最疯狂的事,居然只有这件?!

我怔在原地五秒钟。

《那一夜》

有一年春节回家。感觉非常无聊,于是约同村的小伙子晚上出去玩。他说,反正路修好了,开摩托车就可以到附近的县城玩,也方便。

那时候小伙子们喜欢在摩托车后面装一个喇叭,然后开始放当时QQ音乐排名前十的歌的迪厅版——意思是换个嘣呲呲呲呲加鼓点密集的伴奏,歌还是那么唱。然后把重低音效果一开,一公里外都能听到。

不知道那个晚上那个小伙子发了什么神经,他循环播放《那一夜》的各种变奏版,然后把摩托车开得飞快,在公路上开到100km/h以上狂飙。这让坐在摩托车后面的我感觉到面部肌肉被充分拉伸,像薄薄的凉皮一样。

他似乎极其享受那种飙车的感觉,音乐加速度,让人感觉在电影里——不管是不是蹩脚的三流电影都无所谓。

后来,在我的坚持下他没有喝酒,我主要是怕听《那一夜》本来已经快要吐了,再喝酒的话我怕他把车往沟里开。

那一次那一夜之后,我再也不出门。

再过上一两年回乡,忽然问起那个小伙子怎么样了,邻居轻轻地来了一句,死了,开摩托车被撞的。

《似是故人来》

从前跟她在异地谈恋爱。有一次和她在聊天,她问,"你知道我在听什么吗?"

我打开自己的手机,看了一下播放列表,"似是故人来"。然后她发过来惊讶的表情,你怎么知道?

我已经忘记了那一刻我是怎么回答她的,只记得那种狂喜又掺杂着一点心酸,因为那时刻我也在听梅艳芳在唱这首歌。

前些日子,她终于来到我的城市了。

有一次聊天,我把那首歌发了给她,她说“这只是一首歌而已”。此时我才明白当初的心酸是为何,这微妙的共同体验,敌不过世事变迁。

后来,我终于明白她要结婚,要生小孩了。

我把梅艳芳这首歌循环播放了一个上午。

《星空》

那年是在一个北方黑漆漆乌溜溜的城市,室外是零下十四度的冬天,我去见那个暗恋的长发姑娘。

我从酒吧喝得烂醉回到兄弟的住处。

偏偏他还有一把破吉他和一副好喉咙,在破烂的旧沙发上我们唱着歌,喝着酒。我们唱许巍的《星空》,唱到“我的姑娘,我不知再对你说些什么”的时候哭了出来。

后来发现果然不知道说些什么,那个当时暗恋、明恋的姑娘现在在朋友圈发微商广告,好几次群发了"清粉"的广告给我。那个兄弟呢?据说出轨了。

我想我是再也不会去唱这首歌了。

《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

17岁的时候,借同学的随身听,听周治平的《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

那时我刚刚喜欢上一个女孩子,她长得不漂亮,脸上还有个小小的胎记,但是她坐在我前面,非常可爱,每次我都忍不住想跟她说话。每次上晚自习结束后都想和她一起从教室里走出来,然后陪她到自行车棚,就陪她走这三分钟的路程。那三分钟应该是17岁里最幸福的三分钟。

然后听到周治平唱"坐爱情的两岸,看青春的流逝",忽然间就觉得被击中了,不仅仅是因为三分钟的短暂,也因为毕业在即。

再听到周治平是在车里。听他这样唱" Susanna…"我觉得奇怪,为什么周治平在一首歌里面会唱一两个这样的单词?

然后一查,原来他是在唱“苏三啊”,我才想起已经过去了十年。

《你的样子》

冬天。从地铁回到地面,冷风凛凛的。骑车过十字路口,看到公交车在十米开外,习惯性停下来。

我又不急。

公交开到路口,缓了下来。司机在车上向我做向左划的手势,意思是让我先走。

耳机里罗大佑刚好唱到“不变的你…”。过了路口,我也跟着唱了起来。仿佛有个地方决堤了,风像潮水般涌过来。

Symphony No.1 in C major, Op 21: III. Menuetto (Allegro molto e vivace)

你知道不,贝多芬第一交响曲第三乐章最适合作为炒菜的背景音乐。

忘记了是因为什么而起开始听贝多芬的交响曲,附庸风雅也好,好奇也好——总之一个人生活会让你产生各种奇异的念头。

租住在顶楼,买一个小小的音箱,下班买菜回家,把音乐打开,要用最大的音量——前提当然是你要把门关起来。这时候整个屋子都可以是你的指挥台:你可以挥舞菜刀,也可以挥舞锅铲,尽情去扮演卡拉扬或者伯恩斯坦——如果你不知道这两个人是谁,那就把自己想象成整个屋子里最伟大的厨房指挥家得了。

在把洗菜、切菜都做完,油盐酱醋都准备就绪之后,把锅放火上,洒油下锅,你可以打开第一交响曲第三乐章了。这一乐章的长短刚好合适炒一道菜,你甚至可以跟着音乐的节奏进行炒:前35秒,中火慢炒,后面就开始爆炒、慢炒,如此反复。如果能在第3分钟的时候炒完起锅,那就更完美了——因为那时候刚好达到高潮,接下来的57秒里你可以盛饭、端菜上桌等等。

当然了,如果你要做一道回锅肉,由于工序复杂了一点,你可能用到第四乐章。

至于吃饭环节,请循环播放这部第一交响曲,第一、第二乐章的轻缓就是让你安心吃饭的。